柏格森 | 时间与自由意志
2022-07-12 07:4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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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北大公共传播

本文节选:《时间与自由意志》

作者: [法] 柏格森

译者:吴士栋

意识状态的众多性 关于绵延的概念

机械学必然处理一些方程式,而代数方程式总表示一些已经完成的状态;我们若曾注意到这点,则早可预料到上述的结果。我们知道,呈现在我们意识中的绵延与运动,其真正本质在于它们总在川流不息;所以代数学可以把在绵延某一瞬间上所得到的结果,把某一运动在空间中所占的位置表示出来,而不能把绵延自身和运动自身表示出来。数学把绵延间隔缩短到最小限度;通过这种做法,数学对于他所处理的同时发生以及位置,的确可以增加其数目。若不用差数而改用微分,数学甚至可以证明它可无限地增加这些绵延间隔的数目。但不管间隔被认为是多么小,数学所处理的总是间隔的首尾两端。至于间隔自身,犹如绵延与运动一样,必然不出现在方程式之内。这是由于绵延与运动是心理上的综合,而不是实物。这是由于运动物体虽然逐一占据一根线条上的各个点,运动自身却跟线条毫无关系。这又是由于:虽然运动物体在不同的绵延瞬间占据不同的位置,甚至这物体仅仅因为占据不同位置就产生了不同的瞬间,可是绵延(照严格意义讲)所具有的瞬间并不是同一的或外于彼此的。它们在本质上是多样性的,是连续性的,是无法跟数目比拟的。

从这番分析可以知道,只有空间是纯一的;可以知道,空间的各物构成一个无连续性的众多体;可以知道,每一个无连续性的众多体都是经过一种在空间的开展过程而构成的。从此又可知道:如果我们照意识对于这些字眼所了解的意义来使用它们,则空间没有绵延,甚至没有陆续出现。至于所谓在外界的先后状态,它们每个单独地存在着;只是对于我们的意识而言,它们的众多性才是真实的,我们的意识能首先保持它们然后把它们在彼此关系上加以外在化,从而把它们并排置列起来。意识所以能保持它们,乃是由于外界的这些不同状态引起了种种意识状态,而这些意识状态互相渗透,不知不觉地把自己组成一个整体,并通过这个联系过程把过去跟现在联在一起。意识所以能把它们在彼此关系上加以外在化,乃是由于意识想到它们的根本区别(当后一状态出现时,前一状态已经不再存在,就把它们看成一个无连续性的众多体;而这等于在它们每个原来分别存在于其中的空间里,把它们排成行列。意识为了这个目的所使用的空间恰恰是所谓的纯一时间。

但从这番分析可得到另外一个结论:即意识状态的众多性,按照其原始的单纯状态来看,丝毫不同于那构成数目之无连续性的众多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说过,存在着一种性质式的众多性。简言之,我们必得承认众多性有两种,承认“辨别”这个动词有两种可能的意义;对于同样的与别样的这两个形容词之间的差异,承认有两种看法,一种在性质上的,一种在数量上的。有时候,这种众多性、这种有别性、这种多样性仅仅潜伏地(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含有数目。因而我们的意识只做了一种在性质上的辨别,而完全没有想到把种种性质计算一下,甚至没有想到把种种性质辨别为几个。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众多性而无数量。还有时所涉及的是一堆项目,我们曾加以计算,或认为它们可被计算。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所想到的是对它们在彼此关系上加以外在化的可能性,我们于是把它们按排在空间。很不幸,我们那样习惯于从同一字眼的这两种意义中取一种以说明另一种,甚至在一种当中看出另一种,所以我们对于要把它们辨别清楚,或至少用文字来表示这种区别,就觉得非常困难。所以我曾说过,几个意识状态被组成一个整体,它们互相渗透,逐渐得到丰富的内容,又从而使得任何一个不知空间是什么的人有了纯绵延的感觉。但是一旦我用了“几个”这一形容词,那就证明我已把这些状态隔离开了,已对它们在彼此关系上加以外在化,简言之,已把它们并排置列起来。这样,通过我所不得不用的文字,我就将我们把时间排列于空间这个根深蒂固的习惯暴露出来了。从这种已做好的空间排列里,我们不得不借用一些字眼,来描述一个尚未进行这种排列的心灵是什么样子。所以这些字眼从头起就是容易引起误会的;一个跟数目或空间不相干的众多性虽然对于纯思索意识是一个明晰的观念,它却无法被译成普通的语言。然而我们若不同时想到一个性质式的众多性,则我们就甚至无法形成无连续性众多性的观念。当我们把一些单位串连在一根线上而逐一加以计算时,那些在纯一背景里突出的相同项目被我们加了起来;在这相加手续之外,难道心灵深处不在进行一种组织吗?这番组织是一种完全动力式的过程;如果铁砧有知觉的话,则它对于承受铁锤一连串的敲打会有一种完全性式的反应;而这番组织就会跟这种反应相象。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几乎可以说,日常所用的数目都各有它在情绪上的等值量。商人明白这个道理。在标价时,他们不写出先令的约数;他们只写出下一个较小的数字,事后再由他们自己补充要外加几个便士与几个法丁。简言之,我们通过一种过程来计算单位并把这些单位变为一个无连续性的众多体;而这过程有两方面。在一方面,我们假定这些单位是完全相同的,而只有在我们可把这些单位并排置列于一个纯一媒介里的条件下,这种假定才是可想象的。但在另一方面,被我们加到头两个单位上去的(比方说)第三个单位会使整体改变性质,改变面貌,又改变(好比说)节奏。没有这番互相渗透,没有(好比说)这番性质式的进展,相加就不可能。所以我们要通过没有数量的性质才能构成没有性质的数量这个观念。

所以这是很明显的:如果我们的意识不使用一种象征的代替品,则它再也不能把时间当作一种纯一的媒介,在其中,一个陆续出现系列的各项目是外于彼此的。但是我们所以会自然得到这种象征表示,仅仅是通过这个事实:在一系列的相同项目内,每一项目对我们的意识呈现两个方面。一个是对于它们个个都相同的方面,因为我们在这方面想着外物的相同性;一个是单独标志每一个项目的方面,因为每次添加一个项目,整体就发生一次新的组织。所以对于我们所谓性质式的众多体,我们有可能把它在空间排列为一种数量式的众多体,并且有可能认为这两种众多体是彼此相等的。我们知道有些外界现象对我们呈现运动的形式;而在对这种现象的知觉里,这种双重性的过程比在任何其他地方都较易于完成。在这种知觉里,我们确实有了一系列相同的项目,因为始终是同一件物体在动着。但从另外一方面看来,我们的意识在眼前的这一位置以及我们记忆所谓的以前各位置二者之间进行了综合;这综合使这些影象互相渗透,互相补充,并且(好比说)互相延长,所以主要是靠了运动的帮助,绵延才呈现为一种纯一的媒介,而且时间才被投入空间去。但是,使我们把这运动抛开,明显外界现象的任何一种一再重复就会把同样的表示方式暗示给我们的意识。例如当我们听到铁锤的一连串敲打时,这些声音,从其为纯感觉而言,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调子;它们又在这里引起一个动力式的进展;但由于我们知道同一个外因在起着作用,我们把这个进展切成好些片段,幷为这些片段都是彼此相同的。因为这堆因素已经变为彼此相同,所以我们除了把它们安排在空间外,就无法设想它们;然这样我们对于纯一的时间,即对于真正绵延的象征影象,就必然地会有一个观念。简言之,我们的自我在它的表面上跟外界发生接触;先后各威觉虽然互相溶合,它们却多少保存着它们客观原因所具有的外在性。因而我们对于我们的表层心理生活就不难设想它被排列在一个纯一的媒介里。但是我们越加进入意识深处,则这种设想的象征性质就越加显著。深层的自我运用思考,做出决定,(好比说)酝酿了并成熟了。这种自我的种种状态与种种变化互相渗透,而我们一把它们彼此分开以便排列在空间去,则自我就会发生深刻的改变。但是这个较深层的自我和那个表层的自我到底是同一个人的构成部分;二者似乎照着同样的方式持续下去。一个先后相同的现象,其一再重复的形象把我们表层的心理生活切成许多外于彼此的部分;这样产生出来的许多瞬间又在我们四人的种种心理状态之动力式的、未被分割的进展中产生许多彼此有别的片段。这样一来,外界物体由于它们在纯一空间里被并排置列而得到彼此外在性,而这种外在性波及意识的深处,并在那里扩散。我们的感觉一步一步地被彼此区别出来,好像产生它们同时发生的各感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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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印秀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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